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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小心的旅人【短文】

*不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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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0月19日 首尔 9:48 P.M.


女人把堆在办公桌上的会议文件整理好,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,她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电脑包,向格子间对面的男同事轻声招呼了一句:“我先下班了,明天见。”


同事从宽大的电脑显示屏后面探出头看了文星伊一眼,啤酒瓶底似的镜片下闪着疲惫的光:“哦…好,明天见。”


写字楼的楼层很高,从她坐电梯到底楼花费的时间就能看出来。


一楼大厅亮着几盏地灯,安保坐在值班柜台后面玩手机,他在文星伊从闸口出来的时候抬头瞥向她,又低下头继续沉迷游戏。


文星伊站在街对面的地铁口,她把电脑包背在肩上,抬头望着公司大楼,有几层的办公室还在亮着灯,路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,有几个人捧着星巴克的纸袋朝公司大门里走,一副继续工作的架势。


——这就是技术研发公司S社的日常,公司就是一台永动机,所有人都是机器里的齿轮,只要boss用微薄的薪水拧紧发条,包括文星伊在内的所有人就能废寝忘食的在电脑里多打下几条代码。


她坐在地铁车厢里,边上坐着几个浑身仿冒名牌的女学生,脸上带着明显不符合年纪的妆容,大概要去参加什么派对,一个个兴高采烈的,飞起的眼线也藏不住她们眼神里的天真。


车载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夜间新闻,国家气象站监测到今夜将会有一场罕见的猎户座流星雨,它是由著名的哈雷彗星造成的。


主持人解释哈雷彗星每76年就会回到太阳系的核心区,它的轨道与地球轨道有两个相交点,于是形成了著名的猎户座流星雨和宝瓶座流星雨。


主持人还好心的提醒天文和摄影爱好者们,今晚的流星雨千万不容错过。


文星伊直勾勾的盯着屏幕,脑子里却在回顾着今天的工作——上班打卡,检查邮件,JIRA board,戴着耳机敲代码,中午摄入的食物有咖啡三明治和牛油果沙拉,下午接着写代码,从编辑器到stack overflow再到编辑器…


文星伊怀疑了一下人生,为什么那条代码总是不行呢。


从地铁站回家的小路上,月光被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遮挡得所剩无几,一束束零碎的月光从树冠里散落下来,仿佛一地失落的金币。


文星伊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路面,争取每一步都能踩到一枚月光:“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呢。” 


她盯着球鞋上散开的鞋带,自顾自的呢喃:“昨天的昨天也是,昨天的昨天的昨天…”


成年人的生活就像一场机械运动,每一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,文星伊都会充分回味一下梦境中的场景,用其填补现实生活的空虚。


不过有时候,她梦里的文星伊也一言不发的坐在办公桌前敲着代码,那么第二天早上她必定会过得十分郁闷。


文星伊在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几瓶啤酒,经过零食货架的时候,她用余光看见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,于是文星伊从那里面抓了一包小熊软糖抱进怀里。


收银员朝她机械的扯了扯嘴角,打着瞌睡收了钱,他看起来心情不错,顺便和面前的老邻居多说了两句:“有眼光哦,这个水果夹心软糖是厂家最近新出的口味…今天也这么晚下班?”


“是啊。” 文星伊向他笑笑,低下头把啤酒和糖果塞进购物袋里,她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:“不过我明天休息,走啦。”


“那还不错哦…” 


收银员低下头刷着手机,过了一会向文星伊的背影道:“哦莫,新闻说今晚有大规模的猎户座流星雨!不知道能不能看到…”


文星伊背后的电脑包重得像一块巨石,她拎着袋子向身后应了一句,径自走了出去。


头顶的灯管突然滋啦啦的响了几声,灯光闪烁起来,收银员在她身后疑惑的自言自语:“什么情况,灯管坏了么?”


她走出便利店,抬头看了一眼夜空,除了月亮什么也没看见。


于是她停下脚步,盯着深沉的天空望了好一会。


——夜空是湖蓝色的,比济州岛夜晚的海面还要深,月亮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。


文星伊呆呆的站在路中间,皎白的月光照在她常年足不出户而显得苍白的脸上。


她像个孩子一样仰着下巴望着天空,突然笑起来:“我是傻子吧。”




2019年10月19日 首尔 11:30 P.M.


“晚上好。” 文星伊从购物袋抽出一瓶啤酒递给面前微胖的中年女人:“我的工资明天就发了,晚一天交房租行么?”


中年女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进口比利时啤酒,抬手抓了抓头顶的爆炸头:“最晚明天晚上,不能再拖了知道吗?”


“知道啦。”


她接过文星伊手里的啤酒,从门缝里看着她走上楼梯的背影,低声嘟哝了一句后关上了门。


“天天累死累活的就挣这点房租钱,年轻人图什么啊,还不如嫁个好人家。”


文星伊脚步顿了一下,她盯着球鞋上散落的鞋带,白色的鞋带被她踩了一路,脏兮兮的垂在阶梯上,她叹了一口气,弯腰把鞋带塞进鞋里,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她住了两年的屋塔房。


狭小的屋子里黑漆漆的,月光从天台照进窗里,文星伊换上拖鞋,把背包丢在二手单人沙发里。


她拎着购物袋走到窗下的写字台前,拿起上面的银行账单拆开扫了一眼又丢回桌上,苦笑道:“我图什么呢?”


夜晚的天台上有些凉,文星伊把椅子搬到天台边坐下,双腿交叠着搭在护栏上,她喝了几口啤酒,紧了紧身上的运动外套,长出了一口气:“wow,真冷。”


仿佛在回应她的感叹,从远处商圈鳞次节比的楼宇之间吹来一阵凌厉的夜风,文星伊正在仰着脖子喝酒,被冷风吹得呛了一口酒,缩着肩膀蜷缩在椅子里。


“咳咳咳…” 她捂着嘴巴咳了一阵,被呛进气管里的啤酒折磨的痛不欲生。


她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,望着远处的高楼,它们在首尔一片低矮的平房里突兀的拔地而起,裹挟着所有人心里的物欲,不近人情的直插进无垠的天际。


文星伊盯着那片高楼平复着呼吸,她想起自己也在那片高楼里不分昼夜的工作着。


于是她思考了一下,这片由欲望组成的钢铁森林里有多少是她的功劳。




2019年10月19日 首尔 11:45 P.M.


文星伊把空酒瓶丢进墙角边的纸箱,弯腰去摸放在椅子下的啤酒,突然有一阵欢呼声顺着夜风传进她的耳朵。


“哦莫!快看!来了来了!!”


文星伊扭过头看向对面的屋顶,有几个年轻人正站在天台大喊大叫,从屋塔房里涌了出来,他们挤在小小的天台上,举着手机和单反对着天空噼里啪啦的拍照,一个劲的兴奋交谈着。


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天际,身体还保持着弯腰取啤酒的姿势。


当那片亮着青白色光芒的石头,从天幕上划过的时候,文星伊忘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可笑,她不自觉的张开了嘴,想惊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
整片夜空都被笼罩在莹莹的蓝光下,流星雨拖着一条条银线缓缓的穿过整个苍穹。


文星伊发现刚才在她眼中高耸入云的高楼在流星雨面前,显得是那么的渺小而无力,即使人类穷尽一生,也不如一堆宇宙中的星尘来的灿烂。


文星伊的天台比对面那群人站的天台大很多,没有人和她挤着抢地方拍照,于是她可以独占一整片天台。


流星在文星伊的瞳孔中映出一片青色的火光,她盯着其中一颗彗星的尾巴,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。


全世界都在注目着这场来自外太空的盛大狂欢,这堆小小的尘埃在宇宙里流浪了无数个漆黑的夜晚,终于在亿万光年外的太阳系迎来了它璀璨夺目的谢幕。


而她已经碌碌无为了二十七年,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属于她的太阳系呢?


文星伊无病呻吟的沉思了一下,顿时觉得更加生无可恋。


流星雨来的快去的也快,以至于它们消失在地平线之后,原本平常的夜空比之前显得更加寂寥,随着它们的消失,好像也抽走了文星伊身体里的一部分,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,脱力的坐回椅子里。


文星伊想起自己连张照片也没拍,有些遗憾的吹了一阵夜风,最后悻悻的回屋里洗漱了。


她走进浴室里,哼着歌打开了水龙头,却被喷出来的冰水刺激得缩回了手:“好冷!”




2019年10月19日 首尔 11:58 P.M.


深夜的江南区商圈里不见人影,奢侈品旗舰店还在不要钱似的亮着纸醉金迷的灯光,把橱窗里的新款包包衬托得既高贵又艳俗。


“你刚才拍照片没?”


“当然拍了啊,你要看么。”


两个值班的安保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步行街上,其中年轻一些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递了过去:“不是很清晰,我手机摄像的夜景功能有点差,勉强能看清楚吧?”


“传给我几张呗,我也发个朋友圈追赶一下潮流。” 


年长的保安凑了过去,他在灯光下看了几眼,搓了搓冰冷的手掌指着同事手里的手机屏幕:“这几张就挺好的。”


“好嘞。”


两人走在明亮的灯光下,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广场上。灌木丛里传来蟋蟀有气无力的叫声,昆虫在凉意弥漫的深秋里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

呲—


呲啦——


“哦莫!怎么回事?灯怎么都灭了?”


“可能是总控室的保险丝断了。”


年长的保安先冷静了下来,他从腰间的拔出狼眼手电,一束强光照亮了漆黑的广场,年轻的男人在他身后嘟哝了一句,二人向着远处走去:“备用发电机怎么没动静?”


他们不知道,商圈外的街道也陷入了黑暗,一排排的照明设备争先恐后的暗了下来,像被吹灭的蜡烛。


从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开始,黑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波纹,在整个城市一圈圈的扩散开去。


深夜的首尔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,迅速陷入了黑暗。


“啊西!”


文星伊被断掉的热水逼疯了,头顶的灯也灭了,花洒里突如其来的冷水逼得她爆了句粗口。


她带着身上还没冲净的泡沫冲出了淋浴室,在黑暗里用浴巾疯狂擦拭着滑溜溜的胳膊:“一定是水逆,没错,一定是水逆的错。”


她套上卫衣和运动裤,踩着拖鞋噼里啪啦的冲下了楼,站在房东家门口捶门:“包租婆没热水啦!这个月的水电费我都缴了啊!!!”


“包租婆没水啦!包租婆停电啦!”


她契而不舍的敲了一分钟,里面传来中年女人震耳欲聋的怒吼:“闭嘴!整个街区都停了!”


“哦...”


文星伊转过身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着脏兮兮的走廊墙壁走回了家里,差点因为脚底的沐浴露泡沫摔成脑震荡。


她锁上房门,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回屋子里,两腿一抻摔到床上,她挪了挪腰把自己摆成大字,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。


文星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,她实在太累了。


… …


“起床啦,别睡了。”


“老师,老师你醒醒!”


“唔,别动…” 


文星伊拍开那只摇着她肩膀的手,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:“今天放假,再睡会。”


床垫的边沿被压了一下,紧接着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,一道温暖的气流在她耳边吹过:“飘里欧尼昨晚没睡好吗?是不是一直在想我?”


“!!!”


文星伊的耳朵本来就敏感,她像过电般弹了起来,捂着半边脸跪在床上,窗外的日光争先恐后的涌进她的视线。


文星伊眯着眼睛打量看着面前的人,心说我这是做梦还是见鬼了?


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?” 盘腿坐在边上的女人笑眯眯的望着她,还抬起手亲昵的刮了刮她的下巴:“你怎么突然就睡着了,还见鬼似的看着我?”


文星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。


不,与其说是女人,不如说面前坐的只是个女孩,最多不过二十岁,她乌黑柔软的长发乖顺的搭在肩膀上,一双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文星伊。


文星伊也盯着她,她已经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自己的床上,余光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,程序员的脑子超负荷的运转起来,但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并不能帮助文星伊想通任何事,她突然就自闭了。


“欧尼,你怎么不说话?” 女孩向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眼睛,有些着急起来,她倾身向前抬手去摸文星伊的额头:“飘里欧尼生病了吗?”


“别别别!你别过来!”


文星伊猛的向后退去,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床沿,一个后滚翻摔在地板上:“痛…”


女孩从床上跳下来,跑到她身边蹲下,忧心忡忡的盯着她,文星伊坐在地板上扶着后脑勺,一脸惊恐的退进了墙角:“等一下小妹妹,我不认识你。”


“我是容仙啊,金容仙,你的女朋友啊...飘里欧尼你在开玩笑吗?这一点也不好笑。”


“我的…什么?” 文星伊看着越凑越近的女孩,她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奶香,整个人嫩的能掐出水来,文星伊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,可脑袋上传来的痛感却是真实的。


“停,你别动。” 文星伊抬起手指着她,女孩子盯着她的手指,乖乖的蹲在她面前不再动了,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兔子:“对,就这样呆着,不准动啊小妹妹。”


文星伊扶着身后的墙壁站了起来,她盯着蹲在地上的女孩,慢慢走出了角落。


女孩抬起头看着她,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跟着她转。


这个房间确实是文星伊的房间,但所有的摆设都和她租的屋塔房不一样,她走到梳妆台边上,弯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。


镜子里的文星伊穿着白衬衫牛仔裤,她摸了摸自己的脸,确实是她本人没错。


“飘里欧尼…”


“你别动,我等会再问你话。” 


她绕着房间走了一圈,所有的摆设都很少女,墙上还贴着李秀英的海报,文星伊顿时觉得头痛欲裂。


她觉得这个梦境过于真实了,于是她想起了妈妈说的话,有困难找警察叔叔。


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,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堪称古董的翻盖手机:“卧槽。”


文星伊只看了诺基亚一眼就把它甩了出去,她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两个大字——穿越。


“不,这不可能。”


金容仙蹲在角落里,她觉得脚有点麻,索性坐在地上,她撑着下巴看着在房间里乱转,突然又把手机扔出去,最后定在墙角里自言自语的文星伊,金容仙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角:“欧尼,你今天好傻哦。”


文星伊看了一眼窗外,她的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种满了花花草草,今天天气很好,她能一眼望见城市地平线的尽头,她皱着眉头收回视线。


地平线的尽头。


文星伊猛的转过头去,不是她的错觉,远处商圈的写字楼不见踪影。文星伊僵硬的回头盯着床上的老年手机,墙上海报里的李秀英朝她笑得满面春风。


她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一切可能真的发生了,但她的脑子却无法接受。


“小妹妹。” 文星伊走到那个女孩面前蹲了下来,她盯着她的眼睛,女孩也在望着她:“今天是十月二十日对吧?”


“你演够了没?” 金容仙从地上站了起来,她拍拍百褶裙坐回床上,撅着小嘴居高临下的看着文星伊:“我都说了这个游戏不好玩。”


文星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仰视她,她重复了一边:“小妹妹,今天是十月二十日对吧。”


“是啦!你今天很奇怪!” 女孩向后倒在床上,不耐烦的荡了荡白皙的小腿:“是是是,今天是2004年十月二十日,欧尼,我们换个游戏吧?”


文星伊盯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,一屁股瘫在地上。


“飘里欧尼?”



2004年10月20日 汉城 11:26 A.M.


“我没听懂,欧尼再讲一遍嘛。”


“我是说,这不科学...诶你别动手动脚的。”


文星伊拍开金容仙放在她大腿的手,表情严肃的望着她:“我再说一遍,你认真听,时间穿越是不可能的,我用祖父悖论举例,如果你穿越到过去,杀掉你年轻时期的爷爷,那么你的爸爸就不可能出生,那么你也不可能存在,如果你不存在,你就不可能穿越到过去杀掉你的爷爷。所以时间穿越不成立,懂了吗?”


“这个例子好吓人哦,为什么我要杀我的爷爷?” 金容仙挠了挠头发,看智障似的看着她。


“我就是举个例子!” 


她的声音在小小的炒年糕店里显得震耳欲聋,别桌的客人纷纷转过头来,疑惑的看向文星伊。


她立刻压低了声音:“我就是举个例子...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,那就是你的这个世界,是我所处的世界的平行时空。”


“说通俗点就是,我不是你认识的文星伊,我来自于另一个相似的世界,我只是暂借你女朋友的身体。”


金容仙看着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样子,突然笑了起来:“我知道了。飘里欧尼,你还要可乐吗?”


文星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,女孩托着下巴朝她笑得人畜无害,她身心疲惫的叹了一口气。


“要冰的。”


“老板再来一听冰可乐!”



2004年10月20日 汉城 1:00 P.M.


文星伊记得,奇幻穿越电视剧里的主角,往往能在穿越之后还带着一件贴身之物,比如手机,比如电脑,比如自行车,反正是他穿越的年代里没有的东西,然后主角就靠着这件神器征服天下。


她觉得金容仙的房间里肯定还有点什么来自2019年的东西,于是她和金容仙解释说,这个房间在她的世界里是属于她的,肯定有什么她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东西,女孩还没听完就答应了她的搜查请求。


“…” 十分钟之后,文星伊瘫坐在地上,盯着手里的那包小熊软糖发呆,她又想起了便利店收银员的话——[有眼光哦,这个水果夹心软糖是厂家最近新出的口味…]


她转过头看向金容仙,女孩正盯着她手里的软糖两眼放光,文星伊叹了一口气,伸手把糖递了过去:“给你。”


“欧尼送我的礼物吗?” 金容仙的开心都要写在脸上了,她冲到文星伊边上接过了糖果:“哇,水果夹心口味,从来没买到过诶,是新出的吗?”


“对,新出的。” 


十五年以后另一个世界新出的口味。不过文星伊不想再解释了,她坐在角落里,看着金容仙翻来覆去的看着糖果,床角边扔着一只黑色的双肩包,里面有几本册子掉在外面,她盯着那些册子看了一会,觉得有些眼熟。


不至于吧...文星伊突然对这个世界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,她抬头看向床上的女孩:“你还在念书?没毕业吗?”


“毕业了,去年刚毕业。” 金容仙好像已经习惯了文星伊这种十万个为什么的交谈方式,一脸轻松的回答她。


“在实习?”


“什么啊,我上个月才高一啊。” 金容仙把小熊软糖放进床头柜,跳下床走到文星伊身边,她靠着她坐下来,抱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:“我的中考复习资料都是你给我整理的,你忘了?”


“…你十六岁?”


“嗯哼。”


我靠,这个世界的文星伊竟然是个衣冠禽兽无耻败类,竟然诱骗未成年。文星伊震惊了,她扭过头看着金容仙的头顶,少女香香软软的体温透过衬衫传递在她的手臂,文星伊突然开始嫉妒另一个自己。


凭什么。凭什么我就要单身二十七年!明明都长了同一张脸。


“容仙,你父母呢?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?”


金容仙对身边陌生的女友毫无戒心,她倚在她身旁,声音软软糯糯的:“他们在外地工作,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,我们同居两年了,欧尼,你还要问什么?我困了…”


文星伊抬起手往自己脸上就是一掌:“禽兽!”


金容仙惊讶的侧过脸看着她 ,她按住文星伊的手:“你在干嘛呀?”


“替你女朋友反省人生。”


“反省什么?”


“诱拐未成年少女。” 文星伊说得义正严辞。


“可当初是我表白的呀,欧尼真的很难追,一直不答应我,哼…” 金容仙抬手摸了摸文星伊的脸颊,凑上去亲了一口:“不许你打我女朋友的脸。”


“你也适应的太快了吧…” 文星伊脸又麻了,她向后退了退:“你不想知道你的女朋友去哪了吗?”


金容仙眨了眨眼睛,牵着她的手晃了晃:“你就在这里啊。”


“…行。”


“欧尼陪我复习功课好吗?我的作业还没做完。”


文星伊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已经超出负荷了,不然为什么她会答应的如此迅速。


“好吧。”


“先做数学好嘛,我都不会。”


“…好。”



2004年10月20日 汉城 7:59 P.M.


“我有点相信你了。”


金容仙合上课本,回过头望着口干舌燥的文星伊,女人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:“相信什么?”


“你不是我的飘里欧尼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“她的话很少,也不会像你这样有耐心。” 金容仙笑吟吟的盯着她看:“她很内向的。”


“你这是在说我话多吗?” 文星伊差点喷出一口老血,她放下水杯,看着金容仙收好课本放进书包,然后站起来走向衣柜:“容仙妹妹,你真的不怕我吗?”


“我为什么要怕你?” 金容仙打开衣柜门,在里面翻着衣服:“你是我女朋友呀。”


“我到底该说你清醒,还是不清醒呢…” 文星伊不想再解释了,她靠着书桌看着金容仙蹲在地上的小小的背影,心里想的话一股脑的向着这个陌生小姑娘倒了出来。


“一般在电视剧里,穿越回去的主角都想着怎么回到自己的时空,而他穿越的那具身体主人的家人一开始都不会相信,在知道真相以后也会很焦急,想要找回自己真正的亲人。”


“你真的好好笑哦。” 金容仙站起来关上衣柜,她抱着两套睡衣走到文星伊面前,把其中一套黑色的塞进她怀里:“你为什么不想回到自己的时空,反而陪我写作业?”


“我…我当然要回去的,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去啊。” 


金容仙翘起的嘴角僵了一下,她低下头望着手里的白色睡衣,转身向浴室走去:“欧尼,洗澡吧?”


“啊?”


“一起洗啊,我们以往都是一起洗的。”


“不用了!你先洗就好!” 


“哈哈哈哈...”


文星伊听着金容仙幸灾乐祸的笑声消失在浴室门后,水声淅淅沥沥的响了起来,她抱着睡衣走到床边坐下,属于这个世界文星伊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。


她刚坐下那部远古的翻盖手机就响了一声,文星伊觉得这个收件铃声简直像个古董。


她拿起手机翻开看了一眼,像素感人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小的信封——您有一封来自联系人[妈]的未读信息。


文星伊手贱点开了,她盯着邮件读了出来:“手续已经办好了,你随时可以出发,我和爸爸在亚特兰大等你。”


“什么啊,算了,反正和我没关系。” 


她把手机丢进床头柜的抽屉,靠在床头听着浴室里的水声,她思考着该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,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切实际了,难道她还在梦中?


“在想什么?” 


带着牛奶沐浴露香味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,文星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,金容仙站在床边笑眯眯的望着她。


文星伊实在是受不了她把自己当作另一个文星伊,她站起来垂着眸子严肃的看着她:“小妹妹,我真的不是你的飘里欧尼。”


女孩被她的表情镇住了,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,文星伊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,突然心生怜悯:“你别担心,我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,这种情况不会一直延续下去的,等我离开以后,你的女朋友一定能回来。”


“她真的会回来吗?”


大概是少女的目光太干净太直白,文星伊躲开了她的目光:“会的。我去洗澡了,你先睡,我睡沙发。”


她走进浴室,在金容仙的注视下轻轻关上了门。



2004年10月21日 汉城 7:20 A.M.


“你为什么不早说!?”


文星伊披头散发的坐在沙发上,不敢置信的盯着金容仙的背影:“我是你高中里的老师???”


“欧尼再不换衣服就要迟到了哦。” 金容仙套上校服外套,一边系领结一边转过身:“校长会骂你的,文老师。”


关我屁事!我只是个2019年对着电脑编程的码农!


文星伊内心咆哮着瘫回沙发上。


三十分钟后——


“欧尼!左转左转!”


“你别打我!别打我!”


文星伊十年没骑自行车了,她觉得自己载着个九十斤的人还能大难不死,真的是艺高人胆大。金容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停一下。”


文星伊把自行车停在路边,金容仙从后座跳下来朝她笑:“你真的不会骑车。”


“我上班都坐地铁。” 文星伊一个头两个大:“还没到学校你怎么就下来了?”


“她不喜欢别人看到我们这样。” 金容仙朝她招招手,抓着双肩包带子向前走去:“下一个路口右转就到学校了,文老师加油哦,你还有五分钟。”


文星伊把脚踏车踩出了风火轮的速度,这具身体比她自己那副五体不勤的要好很多,她发现自己一顿操作都不带喘的,但校长还是在学校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。


“小文,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。”


“哦,好。”


文星伊不知道谁是校长,是从男人官僚作风的言行就能看出来,她觉得这位校长和她的上司有的一拼。


她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,一路小跑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男人,文星伊突然想起来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教的是哪门课。


完蛋。文星伊在校长身后翻了个白眼。


“坐。” 校长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木头椅子,自己则坐进了真皮转椅,她盯着文星伊雪白的脖颈:“你的辞职信我已经看过了,真的不再考虑了么?”


文星伊头脑一片空白,她下意识的回了一句:“什么?”


“你带的班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给学校创造了很多成绩,至于校园里那些流言蜚语,我可以相信只是空穴来风,只要你不离开学校。”


文星伊很想问他,她为什么要辞职,流言蜚语都是些什么,她到底该回答什么,她思考了片刻,想出了一个让自己觉得还算不错的回答。


“校长,我坚持我之前的想法。”


她带着一封厚厚的信封离开了办公室,文星伊大概能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,不外乎是结算的工资罢了,她把信封塞进金容仙让她背的包里,顺着路上的标示回到了办公室。


幸好格子间的办公桌上写着每个教师的名字,文星伊看着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办公桌,心说这个自己不但内向还是个强迫症吧,这也太整齐了。


她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教案,瞬间生无可恋:“别这样啊,我英语烂的一批…”


“文老师你说什么?” 隔壁桌的女老师探出头看着她。


“没事!我自言自语而已哈哈哈!”


“哦,你今天看着怪怪的。” 女老师看到文星伊一脸自闭的微笑,仍然察觉不到尴尬的气氛:“比平时看起来阳光不少。”


另一个自己是有多阴郁?文星伊有点无语,心里的不爽又多了几分,心说凭什么这么自闭的人都能有女朋友!?


不过文星伊察觉到,这些和她打招呼的老师眼中除了友好,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,她没看懂这些目光,也懒得追究,因为她盯着桌上的课程表,了解到十分钟后她要给高一新生上课。


文星伊翻看着桌上的高中英语课件,心里万分后悔自己选择来上班的决定。


“非谓语的逻辑主语…” 文星伊抠了抠脑门:“什么是逻辑主语?西巴…都怪我的高中英语老师太菜了。”


“老师!老师!二楼的厕所里有人晕过去了!”


“怎么回事?” 年纪稍长的教师最先站了起来,稳住了冲进来的女生:“你慢慢说。”


“就是高二的几个女生把一个一年级的关在厕所里...然后往里扔了很多东西,关在里面的一直没动静,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!”


文星伊竖起耳朵听了半天,顿时心下一沉,没想到校园霸凌在什么地方都能滋生发芽,即使在这个世界也逃不过,她无奈的摇了摇头,低头继续看课件。


“带我过去,你知道都是哪个班的吗?”


“关人的是高二艺术班的,那个…” 学生和老师交谈的回声从走廊传进了办公室:“好像是高一a班的金容仙。”


文星伊猛的站了起来,边上的教师们纷纷回过头看着她,他们的目光里又出现了那种看戏般的神情。


她愣了片刻,丢下手里的课件冲了出去。


文星伊一直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,即使不是梦也无所谓,至少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。


只要她能回到自己的世界,这里发生的一切和梦又有什么区别呢?


金容仙坐在厕所的角落里,全身的衣服都在滴着水,她乌黑的头发贴在面颊上,双眼紧闭,苍白的脸上还沾着血迹,地上到处都是锋利的圆规和剪刀。


校工告诉教导主任厕所门被人反锁了,花了很长时间才打开,文星伊站在门口的一群学生后面,远远望着金容仙被校医和教导主任背出了厕所,那些站在门口凑热闹的学生都在悄悄看着文星伊的脸色。


“就是她…”


“听说那个新生和她住在一起。”


“哦莫,真的假的,怕不是变态啊?”


“很多人看到文老师和那个女生一起上下学…”


文星伊面无表情的推开人群走了进去,她回过头看着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,突然笑了起来:“你们不上课了?要不就在厕所聊一天吧?”


学生们立刻四散跑开了,文星伊走进厕所的隔间,她弯腰捡起了金容仙的手机,抖掉水翻开盖子,屏幕上是一封没有发出去的短信——欧尼,你怎么还不回来,我想你啦。


“别多管闲事,都和我没关系。” 


文星伊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了一句,她把手机塞进口袋,盯着那间满地是水的隔间:“和我没关系。”


她插着口袋走出了厕所,挠着脖子看向门口的保洁阿姨,保洁阿姨握着拖把看着她。


见她站在那里没动,保洁员有些不耐烦的问道:“文老师想说啥?”


“阿姨,高二艺术班怎么走?”



2004年10月21日 汉城 5:45 P.M.


“你真的把她们拉到校长办公室去了?”


“对啊,我是老师嘛。” 文星伊望着绿灯踩动脚踏板,深秋的风吹进她的领口,她冷的缩了缩肩膀。


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脖子,金容仙的声音还有些虚弱,她贴在她身后轻声道:“我怕我女朋友着凉,你不准拒绝。”


“行,你捂着,你把我掐死都行。” 文星伊笑弯了眼睛。


金容仙很轻,至少她压在文星伊背后,文星伊却感受不到什么重量,金容仙凑到她耳边问:“你不怕她们去和校长说我们的事?” 


“你的飘里欧尼辞职了,所以她不用怕那些流言蜚语,哦对了,学校结的工资在我包里,回去给你,你是她女朋友,你拿着吧。” 


文星伊一口气说了一堆,却发现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

“小妹妹,你不舒服吗?” 她侧过脸正要向后看。


圈在文星伊脖子上的手松开了,过了一会又搭回她的肩膀上:“别动,好好骑车。” 


金容仙的声音听着很平静,文星伊却觉得有脖子上有点凉:“你哭了?”


“眼睛进了沙子,揉出来了。”


“哦,行。”


“飘里欧尼,你给我买披萨。” 背后的女孩又开始笑,她语气轻快:“我想吃嘛。”


文星伊认命的叹了一口气:“好,你来带路。”


… …


“你去过美国吗?”


“没有,为什么问这个?” 文星伊喝了一口可乐,把薯条往前推了推:“你嘴边有番茄酱。”


金容仙哦了一声,抬手蹭了蹭嘴角:“我想知道美国的披萨是不是和韩国的一样,都是这个味道。”


“肯定不一样啊,美国这么大,不同城市的披萨肯定也不一样。” 


文星伊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,她盯着金容仙看了一会,拿起纸巾在她脸上抹了一把:“没擦干净。”


金容仙好像没什么胃口,她放下手里的披萨,盯着桌上的食物出神。


文星伊笑着敲了敲桌子:“怎么不开心了?等我回去以后,你的飘里欧尼就会陪着你啦。”


金容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,突然笑了起来:“这两天谢谢你。”


“啊?”


“你比她更细心,比她话多,你的数学也比她好,你比她更有勇气站出来保护我,所以我要谢谢你。”


文星伊突然觉得剧情不太对,她往后靠在椅背上,小心翼翼的问:“那什么,你不会爱上我了吧?”


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她向文星伊摇了摇头:“才不呢,我只喜欢我的那个文星伊。”


文星伊松了一口气,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:“可是为什么呢?这个世界的文星伊听起来又内向又寡言,你不会觉得很难相处吗?”


金容仙捏着餐巾纸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擦着:“她的确不爱说话,除了上班连门都不出,连楼下年糕店的老板都记不住她的脸,但是她可以跑到城市的另一头给我买草莓牛奶。”


“她什么纪念日都记不住,但是她知道我不喜欢吃三明治里的酸黄瓜,在递给我之前就会先把它们挑出来,她知道我到了冬天手脚发凉,会提前帮我把被子捂热,听起来是不是很蠢?” 


女孩手指上的油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了,可她还在不停的擦,白皙的皮肤都发红了:“她的妈妈让她回美国生活,可她一直没有答应,直到我偷看了她的手机才知道她的家人都移民了,只剩她留在这里,她本来可以走的。”


“有天晚上我听见她和电话里的人大吵了一架,她说她永远不会丢下我,她从来没有那样和别人说过话。”


“我好开心,但我也好害怕,我怕她说的永远很快就要过期了。”


金容仙抬起头看向文星伊:“爸爸妈妈也说要永远爱我,但他们还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,我好怕她也走了。”


文星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,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,金容仙望着她的脸笑了起来,眼睛里却泛起了泪光。


“她说她要先回美国处理一些事,让我等她。诶,你说她会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,把我丢掉?明明说好永远爱我的,离开的时候却都一声不吭。”


她们身后的小电视里播放起了晚间新闻,国家气象站监测到今夜将会有一场罕见的猎户座流星雨,它是由著名的哈雷彗星造成的。


主持人解释哈雷彗星每76年就会回到太阳系的核心区,它的轨道与地球轨道有两个相交点,于是形成了著名的猎户座流星雨和宝瓶座流星雨。


主持人还好心的提醒天文和摄影爱好者们,今晚的流星雨千万不容错过。


文星伊直勾勾的盯着金容仙,她突然发现女孩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天真,她抬手挠了挠下巴:“不会的,她连给你捂被窝这么蠢的事都干得出来,她才不会就这么丢掉你的,你要是一生气把这件事说出去,她会没面子的,她肯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,不让你跑出去乱讲。”


“不管是你的飘里欧尼,还是爸爸妈妈,没有人丢掉你,他们只是遇到了一些事不得不离开,不管在哪里,他们最放不下的还是你。” 


文星伊突然觉得自己矫情的要死,特别像知心大姐,明明自己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,还在安慰别的小姑娘:“金容仙,你要相信她,她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
金容仙听她不停的说了一堆,最后眨了眨眼睛:“昂,知道啦,飘里欧尼,你还要可乐吗?”


“…要冰的。”



2004年10月21日 汉城 10:45 P.M.


“我觉得你比我还可怜。”


“对吧!!!” 


文星伊哀嚎了一声,举起啤酒瓶向身边的高中生大声哭诉:“你至少还有个自闭症老女朋友,我呢!?我母胎solo二十七载了!我的小女朋友呢!”


金容仙坐在她边上笑得打了个嗝,她眯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:“你也挺可爱的,会有人喜欢你的啦,再等等。”


“等不到了,我都要老了。” 文星伊觉得这波谈心,越谈她越自闭:“我竟然在被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妹妹开导。”


“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嘛。”


“怎么没有关系,我觉得我白活二十七年。”


“那我给你施个法术,你回到你的世界之后,一定速速脱单。”


“…我谢谢你。” 文星伊盯着天台上郁郁葱葱的花草:“我的阳台上一盆花也没有,这都是你种的吗?”


“不是,飘里欧尼养的。” 金容仙坐直了一点,她盯着角落里的多肉出神:“其实她养了很多花都死了,最后只有这些好养的还活着。”


“emmm听起来你女朋友不太聪明的样子。”


“不准你再说我女朋友了!”


“狗粮吃饱了,我困了,睡会。” 文星伊被晚风吹得昏昏欲睡:“一觉醒来,你的女朋友就会回来了。”


金容仙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,一根一根默数着她的睫毛:“真的吗?”


“嗯...”


文星伊听着女孩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,可是她太困了,什么也没听清。
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听到金容仙在她边上大叫着,还疯狂推着她的肩膀。


“喂!快起来看!流星雨!”


“文星伊你快起来看呀!”


“唔…我再睡会。” 文星伊一掌拍开她的手,在躺椅上翻了个身继续嘟囔:“你自己许个愿…”




… …




2019年10月21日 首尔 10:37 P.M.


文星伊站在地铁站的入口,抬头盯着公司大楼上的标志。


雨下得很大,把所有的景物渲染得有些朦胧,楼上有几层还亮着光,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。


她转身走进地铁里,盯着球鞋上脏兮兮的鞋带,回忆起一天的工作——


上班打卡,检查邮件,JIRA board,戴着耳机敲代码,中午摄入的食物是果汁和金枪鱼沙拉,下午接着写代码,从编辑器到stack overflow再到编辑器…


地铁车厢另一边的车窗里映出她的脸,文星伊盯着玻璃里的自己,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。


“我恨周一。”


… …


彗星来临之夜的经历就像一场梦,当文星伊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的时候,床头柜闹钟上的时间只过了一夜,她盯着熟悉的天花板,一动不动的躺了一整天。


后来文星伊发现她买的那包小熊软糖不见了,她从垃圾桶里翻出了昨晚的便利店小票,确定自己不是无中生有,于是她噼里啪啦的冲下楼敲开了房东的家门。


“包租婆!你有没有打扫过我的房间?”


“你有病啊?你给我钱了吗?我凭什么给你打扫房间?”


“那你见过我的小熊软糖吗?是最新出的口味!”


砰!


文星伊差点被房东的门拍断鼻梁,她对着紧锁的房门嘟哝了一声:“这么凶干嘛。”


小熊软糖不见了!


文星伊蹦蹦跳跳的跑回房间,她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梦,她站在天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,心里被猫抓似的痒。


她好想知道那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。


她在醒来的时候就忘了她的名字,女孩的名字明明就在嘴边,可是文星伊怎么也想不起来,她就像摘了眼镜的八百度近视患者,那几个字就就若有若无的在她眼前飘,可她死活看不清楚。


文星伊记得她们在一起说过的每一句话,即使女孩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,但是她还记得女孩数学作业本上的每一道题。


她站在傍晚的屋塔房天台上,对着晚霞中的首尔低声道。


“喂,虽然不关我的事,但是你们必须一定绝对要永远在一起,没有保质期的那种永远。”


… …


“欧尼,你醒醒。”


“欧尼…”


“起床了,别睡了!”


文星伊猛的睁开眼,头顶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,她眯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人。


“欧尼,你睡着了,手机都掉地上了。” 


滴——


地铁到站,车厢门在提示音响后打开,女孩把手机塞进她怀里,转身向车门外走去。


来来往往的乘客很快就要挡住她的背影。


文星伊抓着手机冲了出去,她拨开人群向女孩的方向挤过去。


“等一下!” 


少女脚步顿了一下,站在阶梯上回头看向文星伊。


她最多不过二十岁,穿着卫衣和百褶裙,黑色的双肩包上挂着一只仓鼠公仔。


女孩乌黑柔软的长发乖顺的搭在肩膀上,一双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文星伊,像一只小兔子:“是你?”


地铁站里充斥着列车轰隆隆的噪音,文星伊站在来来去去的人潮里,抬头仰视着女孩的眼睛。


她觉得如鲠在喉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

女孩突然冲她笑了起来,她的目光又天真又干净:“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你好面熟,其实我刚才就想问…”


文星伊盯着她的眸子,鼓足勇气迈上了台阶,她咬了咬嘴唇,终于开口道。



“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?”/“欧尼你叫什么呀?”





End.

02 Nov 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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